今次做訪問，竟然可以一邊嘆咖啡，一邊問問題。
當我們一行人抵達位於佐敦的咖啡店Colour Brown時，環保機構 The Hummingfish Foundation創辦人、資深戰地記者Daniel Groshong就沖製東帝汶的Maubere Mountain Coffee給我們。
雖然小記也算是咖啡愛好者，但還是頭一次飲來自東帝汶的咖啡，它有何特別之處？
Daniel說：「這種咖啡有很多變化，不同的沖泡方式就有不同的味道。它很清澈，只有少許苦味，有少少甜味，有柑橘的感覺，有淡淡的餘韻。平常的espresso，都是很濃烈，很苦，但如果用這些咖啡豆沖espresso，就不會那樣難入口，因為它很柔軟、很細膩。」
這一杯來自東帝汶的咖啡，連繫了兩個人；這兩個人，讓東帝汶的咖啡連繫全世界，甚至藉著它去改變全世界。這件聽起來很誇張的事，原來由一次隨意的相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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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with the flow
Edwin本來在電視台做製作，工作很大壓力，很想脫離那不眠不休的循環，於是決定在西貢租一個地舖，打算做半退休的工作。「其實租下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當時想一是做咖啡店，因為自己很喜歡喝咖啡；二是做玩具店，因為中意玩。但當然，在西貢，其實也比較少人買玩具（笑），所以最後還是選擇了賣咖啡。」
選擇店舖做哪類型的生意，是一個隨心的決定，但他所賣的咖啡卻不隨意。2005年，Colour
Brown開業，會買入生咖啡豆，在舖內炒豆，自家烘焙，在香港算是早開始經營這類型的咖啡店。由炒豆、烘焙到即磨沖製，新鮮的咖啡吸引了不少顧客，想不到竟然吸引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就是曾經在戰亂中走訪過東帝汶的戰地記者Daniel。
「2012年，我第一次見到他。他當時揹著一袋麻包袋的生咖啡豆來找我們，看看有沒有合作機會——可能當時他知道我們會幫人炒豆啦。」Edwin說。
到處都是咖啡店，為什麼Daniel會選上Colour Brown？「因為他的咖啡店就在我女兒的幼稚園隔鄰，加上Edwin看起來很隨和，似乎是一個歡迎別人跟他傾偈的人，所以就去試試囉。其實當時在他的店對面，有另一間咖啡店，但那裏沒有友善的面孔，我就沒接觸了。」
於是，你只是接觸了一間咖啡店，就是Edwin那一間？
「對啊！」Daniel笑著說。
只是一次隨意的叩門，就製造了一個長久的合作計劃。難不成那些來自東帝汶的咖啡豆很迷人？
「當時的咖啡豆是很核突的，認真地說。」Edwin笑了笑，「主要是因為當地人處理得不好。但我開始聽Daniel的想法，原來他希望透過咖啡去幫當地山區的人，就引起了我的興趣。」
東帝汶的農民沒有好好處理咖啡豆，不是因為他們出於輕率，而是因為國家經歷長期的憂患和動盪，所以社會的發展一直滯後，令當地人未有處理咖啡豆的專業知識。
用咖啡畫成的東帝汶人情。
傷痛又美麗的國家
東帝汶位於印尼群島東南邊緣，澳洲以北，人口大約四百萬，當中主要是原住民。1975年，印尼入侵當地，翌年成為印尼的其中一個省。雖然在名義上，東帝汶是印尼的一部份，但兩個地方存在許多差異。Daniel說：「他們和印尼很不同，無論文化、語言、宗教和民族背景。」
印尼九成人口信奉回教，官方語言是印尼語。東帝汶九成人口信奉天主教，官方語言是葡萄牙語。因此，在被印尼佔據的20多年裡，東帝汶不斷發生抗爭運動，造成了10至25萬人的死亡。直至2002年，東帝汶終於成為獨立國家。「當印尼離開時，民眾很開心。當然啦，你重獲自由，是很開心的事。」
即使獨立了，但接下來的日子，還是不斷為自由而戰。2006至2008年，東帝汶的政府官員彼此開戰。印尼統治期間，特地挑起東帝汶內部的矛盾。「挑起紛爭，再入侵，這是一個很普遍的攻佔策略。再加上，過去20多年他們生活在戰亂環境，已經習慣了用暴力作為解決問題的着要方法。」
2008年，東帝汶總統被行刺。舉國震驚，但當地人由始開始醒覺要認真去處理國家內部的基建、經濟發展、政治發展和教育，不能由讓民主進程就此停住。
近年，不少獨立後出國讀書後回來的青年人加入政治體制和創業，令整體社會政治環境慢慢穩定下來，大家終於可以集中力量去改善他們的經濟和生活。在2001至2014年期間，東帝汶平均的國內生產總值是6.61%，成為亞洲其中一個增長最快的經濟體。
正因為東帝汶國內沒有太多大型的發展，所以可以有很多新可能。Daniel在這種時機下，成立環保機構 The Hummingfish Foundation，希望藉著發展綠色經濟去保護世界的天然資源。他首先選用的工具，是咖啡。
2012年5 月，Edwin跟Daniel到東帝汶去看看——那個曾經給Daniel留下深刻印象的國家，「東帝汶就像紋身——只要你經歷過，就抹不掉。那裏好像有一種魔法，誰知道那是什麼？可能是那兒的山水、大海、人民、文化，互相形成了一個很奇妙的世界，一個小小的天堂。」
Daniel 的攝影集，圍繞東帝汶的戰爭與和平。
讓他們有動力保育環境
一眾小編都驚訝於Daniel說東帝汶像紋身的說法時，坐在他旁邊的Edwin就表示認同：「當我們去到東帝汶，就發現天然環境真的好好，但當地人對於咖啡的認識實在不足。正如Daniel說，他們有好的天然資源，但未懂得去利用，例如：以前當地沒有機器，連咖啡果都要靠人手去採摘，一小時都不知道能不能收集到一公斤，所以當地人都不太想從事這樣的工作，因為實在太浪費時間。因此，以前只會把果摘來，就平價賣給收購商，但其實同一顆果實，同一顆豆，只要有加工，賣得的價錢就很不同了。於是我們就想，有機會可以就幫手改善。」
噢，這真是一門專業的知識啊！若有機器的協助和專家從旁指導，東帝汶人就可以好好運用上天的資源。Edwin續道：「幫他們添置、安裝機器，但還需要傳遞知識，例如：機器怎樣使用，或者咖啡果應該怎樣採摘才是最好，怎樣種植咖啡才好。雖然我本身所認識的都是皮毛，但可以幫他們去問專家，再將知識傳給他們，就可以令他們更有效益。」
因為咖啡樹可以賺到錢，就增加了經濟誘因吸引東帝汶的農民關注生態資源，「像東帝汶一樣貧困的國家，人們絶不會因為討厭樹木而砍樹。他們之所以砍樹，是因為要換錢，因為要生活。如果我們能夠令一棵活生生的樹變得比一棵死去的樹有價值，那麼大家就會反過來一起去保護大樹了。道理就是這樣簡單，只是數學。」Daniel說。
當一個年青的國家最初投入全球的經濟體系，大家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廉價勞工。「我們立刻把工廠搬去那邊，如果我們在越南可用日薪40仙美金請工人，那麼在東帝汶應該可以是30仙美金。」其次就是大興木工，進行大量工程，「先把所有天然樹林砍下，然後去建工廠吧。這就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但Daniel並不是這樣想，「除了廉價勞工，東帝汶本身有什麼天然資源，根本沒有人會去想、去在意，包括他們的總統。總統是今天的總統，他們有任期，所以他們想的，不會是十年之後的光景，而是今天的政績。如果你請中國來起工廠，建立生產線，你的經濟發展可能會好高速，好快就有政績向大家交代，但這種『增長』不是最理想的，大家也明白。我們要做的是，向他們示範，東帝汶的本土產品，在國際高級產品的市場是有其位置，是可以爭一日之長短。」
為天然資源增值
除了咖啡之外，他們還發展其他綠色經濟產品，例如：Ai-Funan肥皂。由4個年青的婦女，再加一位女組長帶領，一起做手工肥皂。這一片小小的肥皂，卻成為東帝汶很觸目的產品。當地的電視台花了一個星期拍攝，並且製作了一條25分鐘的紀錄片，連續三個月在國內播放，甚至連當地的經濟部長、駐中國外交大使等等，也紛紛去了解這個計劃。
「我們去年與國泰航空公司簽了一年合約，在他們每日250多班航班上，乘客都可以買到我們的肥皂。同年，我們還跟agnes B合作，他們會銷售我們的產品。對於那兩大間公司，我們的產品天然、有機、高質量，背後有一個很精彩的故事，同時收益全數給予東帝汶的人民，這是一個很好的合作。」Daniel說。
一小撮人，一片簡單的天然手工肥皂，成為東帝汶第一個暢銷海外的本土生產、高消費用品，讓當地人看見自己國家、村莊內的人，也能製作一種高質素，國際化的產品。如此一來，無論是小市民、小農夫、企業家或是政府，都開始再思考他們其實可以怎樣利用本身的天然資源，同時慢慢發現發展經濟可以有另一種模式。
Daniel說：「我們的工作就是給自然『增值』，為發展中國家的人民提供動力去保育自然環境。有許多時候，在發展中國家，『環保』是一種奢侈品。他們要生存就要把樹林砍去，沒有選擇。我們提供的是一個『在毁壞以外的經濟選擇』。當然，宏觀現時全球經濟體系，都是以毁壞大自然作為基礎——至少過去100年都是如此。現在我們需要扭轉局面，要把自然成本也計算成為企業的成本，用來衡量他們的『業績』，我們要考慮他們對生態系統和地方文化的影響。」
一直認為做生意，搞發展，就要與大自然為敵，但原來天然資源才是重要的資產。Daniel續道：「我們的機構的宗旨，是保護世界的生態，也不只是東帝汶，但如果我們能在這個發展中國家示範到綠色經濟如何養活人民和保育生態，那就可以吸引其他國家仿效。這是我夢想，我們不是要改變世界，而是透過一件簡單的産品，慢慢影響企業家。」
一粒小小的咖啡豆，就像一塊小石投進水裏，在一個小小的國家造成一圏又一圈的漣渏。最巨大的改變，往往由最微小的一步開始。
後記：
Colour Brown不時舉行活動，幫東帝汶籌款，買機器讓當地人可以做少量加工生產，例如：最近他們舉辦「揹豆」咖啡畫義賣展覽，以咖啡為顏料，畫出Daniel拍攝東帝汶咖啡農民生活的相集。義賣所得的善款就捐給The Hummingfish Foundation，用作改善當地生產的品質。展覽即將於24/4(日)圓滿結束，大家可以把握最後機會到他們的店觀賞，或到這裡看看他們的作品：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1754467451439733/?active_tab=posts
Photos by Andy Wong
Text by Kuen
Edit by Dy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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