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們被教導不要與陌生人說話，因為無端白事跟你搭訕的，多數是壞人、騙子或者「金魚佬」。Hong Kong Thought Experiment 的「主腦」Ian 和Aston，自稱是兩條「毒男」，他們走出自己的房間，在西洋菜街行人專用區擺檔，名叫「$0 Free Chat」，不設任何限制和前設，你想傾乜就傾乜，只想 「了解香港人多尐」。
不是吧？今時今日，上網google一下或者facebook問人，還會有什麼「了解」不到？有必要勞師動眾在街邊花幾個小時去跟陌生人談天「了解」嗎？
很MK的Magic Moment
星期五的晚上，旺角西洋菜街游人如鯽，穿過推銷寬頻的「易拉架」陣，有街頭藝人在唱口水歌，有影「即影即有 ＄25一張」的黑白相，也有些是擺賣一些手作、手工藝品的。當中有一條長長的人龍由瓊華中心延伸出來。走近人龍，「偷聽」人們說，是正在排隊買Iron Man 3 的Figure。
這是在香港人認知裡，一個很典型的旺角。
這天找到Ian 和Aston時，是在西洋菜街和豉油街交界，商務印書館門口。Ian正與一位年約50多歲叔叔談天。旁邊有塊小白板，寫著正在談的題目：「70歲時你做緊乜」。
因為半途加入他們的談天，就悄悄坐下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冇，我當坐監嗰幾年好似入去讀咗幾年書咁囉，真係冇咩咁特別。」原來叔叔在談他的過去，「裡面咩人都有啦，有2000萬身家嘅都可以輸晒……所以，我覺得我人生呢刻最幸福。」突然，他彈了起來，「喂，唔講喇，約咗太太睇郭富城演唱會，要行喇。」說完，還要從褲袋裡掏出一張郭富城演唱會門券給我們看……就在我們不遠處，有幾個「女僕」打扮的女孩在派「女僕café」的傳單。這個時間空間，感覺很神奇，很超現實。
Ian 卻說，這些神奇時刻，他們擺檔時常常遇到。
Hello, stranger
Ian和Aston是中學同學，不約而同地，在大學也是唸哲學。因為「想了解香港人多尐」，但覺得透過主流傳媒的報道又不能「真實」、「準確」地了解香港人的面貌，「我都係近來先至知，Facebook係只會睇到自己朋友，同相關人士share出來嘅嘢。」嗯，Facebook是一個closed system，大部分人只會看自己朋友分享出來的資訊，加上很多人都是天天看Facebook來獲取資訊，不難想像，你愈上網，世界反而可能愈狹窄。
「$0 Free Chat」第一次開檔，在2008年的西洋菜街，做法既原始又簡單，就是搭兩個紙皮箱，搬7、8張圓凳，開個檔口仔，然後在街上等途人坐下，實實在在地跟眼前有血有肉的「陌生人」傾偈──除了中間因為工作太忙而停過一陣子，他們已持續做了接近70次，只因他們覺得「這件事對我哋好重要，想一直做落去」。
談到這裡，一位穿著黑色緊身皮褸身材瘦削的少年坐下來，二人和他打招呼，看來是「熟客」，因為他一開口就是「海德格講嘅存在……」……太……太哲學了吧。少年坐下後，陸續有些後生仔也坐了下來，坐在我旁邊的Toby是第一次來 ，他說聽過電台訪問他們，約了人吃飯又時間未到，就坐下來談一會。這時大家在談「什麼是天生的？」進而在談「什麼是本質」，有人從袋裡拿出了筆，在紙皮箱一邊畫mindmap一邊說，也有人點起香煙享受這個奇妙時光。（我自首，「本質」了大概半小時後我已魂遊至月球了……）
世界更大，是為了連結對的人
十時許，幾個少女拿著紙牌道具走向我們。原來，她們今天在另一邊也開了一檔「Free Chat」。搞手之一Jade說，她們都是去年第一屆DSE畢業生，今晚是第一次開始搞Free Chat，原因是「覺得自己見識好少，想識多尐人，知多尐嘢」，找她們談天的題目都比較輕鬆，例如情侶想不到去什麼地方吃飯，就問她們意見，也遇到有些人問她們，是不是「free hug」，她們平心靜氣拒絕就算了。一直談到十點九，還未吃晚飯的她們，一臉滿足地離開。(她們的facebook page)
Aston喜見這晚少女版的Free Chat，「我哋喺度四年，不知幾想有人搞多幾壇呢類嘢……」他們說不只談哲學，很多東西也在這裡談過，有人會來談時裝，有人摺紙，還有談歌德文化如何看死亡，視乎來的人想談什麼。Aston這樣比喻：「我覺得Free Chat像一個beaker（燒杯），每次都有不同的化學作用在裡面發生。」
二人對談天的態度是開放的，來者不拒，但也沒有特別宣傳，「我哋唔係要好多人來like我哋個Facebook page」事實上，很多人like他們page的人，都是親身體驗過後才去like，很實際地用Facebook關心他們的動態，例如在哪個位置擺檔、什麼時間開始。
Ian 和Aston用Facebook開的專頁，除了聯絡來過的人，也吸引了一些對他們有興趣的朋友：「有個中大哲學系一年級的同學，在網上見到我們的page，有晚七點就來等我哋開檔啦。」而當這些跟他們「氣味」相投的朋友在Facebook share他們的東西，也容易吸引同類的人來參與。在茫茫人海遇到「啱傾」的人，是相當開心的一件事。Ian 說，「有時傾傾下真係好似同緊一班friend傾偈咁，不過班friend係唔識之嘛。」
嗯，我們平時是跟一些認識的人話不投機的經驗較多吧。
生命裡不能逃避的吊詭
二人開始Free Chat的目的，就是在傳媒的限制和定義之外，認識香港人。有趣的是，Ian和Aston也會接受傳媒訪問。訪問當晚，連我在內，就有三組傳媒在訪問他們，二人坦言對接受訪問「有尐掙扎，因為我哋兩個傾呢樣嘢（Free Chat）嘅定義時都拗左好耐，而讓主流傳媒報道就無可避免地要被narrow-down，語言又要被簡化一尐去講」。不過話分兩頭，接受訪問可以讓Free Chat去得更遠，讓更多人知道這個形式，其實跟Facebook一樣，可以增加「對的人」來找他們談的機會。
做了接近70次的Free Chat，目的達到了嗎？「我哋想了解香港人，但發現傾偈之後大家唔係我哋想像中嘅香港人咁，我哋係不斷打碎自己的『香港人印象』，再reconstruct，然後又再打碎……過程裡面，愈做愈發覺自己唔明白香港人，然後就愈想明白，於是愈想落嚟同人傾偈。」
很吊詭吧。
跟他們談天，好像看見有種無法言明的力量在推動他們，繼續堅持來跟陌生人傾偈。或許，你要查明和了解一件事、一個人，甚至一個社群，與其只在Facebook聽friend講，或者看我現在怎樣寫，不如找天來直接跟他們談談吧。
$0 Free Chat Facebook: https://www.facebook.com/HongKongThoughtExperi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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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撰文：lokman
lokman，讀了新聞系還不懂當記者，做過文化節目仍沒有文化，生活乏善足陳卻經常沉迷在Facebook亂貼一通。一把年紀的八十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