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

你知道嗎,薑是一年生的。冬天下種,大概要秋天才可收。

 

陽光是任何生命的前提,太陽隨著六月初的芒種開始拼命發熱,香港也開始進入典型的夏季天氣。在這時候,陽光和雨水均足,大部份植物拼命生長,前仆後繼。例如農歷年後種下的薑,便要在這時候除草、追肥、上泥,確保這種生長期差不多一整年的作物,能在這時候儘量在泥土中云云的眾生裡搶得優勢,奮勇生長。

但植物生長期,也是所謂病虫害的黃金時期,叢生的雜草是病菌和昆蟲的理想居所,精心打理的農作物就是牠們吃免費餐的飯堂。

我想,這或許是「天網灰灰疏而不漏」的別解。

人可以除草、可以鋤地、可以施化學武器、可以建溫室、可以改變土地用途、甚至丟原子彈。人可以目中無人,但就偏偏無法阻擋人眼看不見的野草種子、昆蟲以至細菌的張揚。想知到「生命力」有多重?試試大雨後泥土稍乾便馬上打草造堆肥,一打(除草)一扒(將除出來的雜草一堆一堆集中起來)一疊(乾料濕料相間的疊起),透過體能付出和汗水你便會知道生命力的重量。對於精準計算的農夫這或許是要克服的問題,但對於地球來說,這無法消滅的生命力,毋寧是祝福。

肉麻骨痺的話說完,說說農務。

去年九月底收成的稻子,到六月剛剛吃光。若今年稻作繼續的話,七月初就得浸種培禾秧,打草浸田修理田磯,預備立秋插秧。可惜生活館往年種稻的農地已被地主收回,我們花了半年時間也無法在附近找到適合種水稻的農地,2014年的稻作需暫停。對此老實說我是灰心了一陣子,種少一茬就是少一茬,少了一茬機會去改善種植和管理的能力,也少了半年能吃下肚子的陽光和八鄉水土的能量。然而,田也是要繼續種,灰心無法延續稻子的生命,既然無法大面積種水稻,我們便決定用一茬的時間種穀種。

全景

這是今年的水稻,用作留穀種

 

稻米的種子,即穀種,是生命延續的最小單位,一般來說兩三年之內必需下地,否則發芽率便會下降,所謂絕種就是這意思。換言之,一個品種若要延續下去,單單儲存種子並不足夠,每一兩年必需下土重新種植一批新的穀種。家裡的雪櫃有約四份一空間,長時間擺放著我們自留的和朋友轉贈的各式穀種,以往由於每年只種兩個品種,不少其他穀種都是無了期的儲存。今年無法大規模種植,難道這不是大好機會讓我們檢視一下各種穀種存貨的品質,與及各種稻子在香港夏季的生長表現嗎?

所以,今年端午節前一個月,我們挑選了四個品種——日本黑米、菲律賓、泰國和生活館一直栽培的江西,每個品種用飯碗量了一碗份量,放在水裡浸泡。同時在田裡為每個品種預備了大約三呎乘三呎的苗床,除草、翻土、曬田,預備撒下爆芽的穀種。兩三晚過後,子根相繼由各個品種破殼而出,五月廿二日除了泰國種以外的三個品種先撒到苗床,兩天後泰國種也落地了。五月底有朋友剛從日本回來,帶來了珍珠米和糯米各一品種,由於臨近端午插秧時,急就將直接撒在長年有水的水溝的乾濕交界處,既保證有充足的水份讓穀種發芽,薄薄的水淹也讓鳥兒不容易將穀種吃光。

六月五日,端午節的三日後,四種禾秧都長得長過巴掌了,分別插到預先準備好的田壢。遲來的兩個日本品種,也於兩星期後的六月十九號插在更低漥的地方。田壢的要求是高度不能太淺,因為水稻要浸在水裡,卻也不能太高,令積水無法排走。換言之,水稻田的要求是水位能夠管理、能夠控制。插秧後幾天,水稻田不能浸水,只能黏糊糊一片泥濘,一來防止福壽螺將嫰葉吃光,二來禾秧需扎根,水太多禾秧容易沖走。禾秧扎了根挺直生長後,水稻田便要灌水。然而,插秧後的兩星期,不僅天天烈日當空曬爆頭,水源也不知甚麼原因變得極微弱,眼巴巴看著上流田地有農田變「格仔田」又大型工程車又水泥石屎覆蓋農地等,而水稻田差不多由滿水變成曬裂的旱地,真箇望天打掛手足無措。

六月中下旬開始,幾場大雨後,灌溉水回復,也踏入夏至的典型炎熱夏季天氣,植株開始分蘖;執筆之時,高已及膝。我們的打算,是定期紀錄每個品種的生長表現,從而比較出各個品種的特質及產量等。今年雖然不能正常生產,但誰說種水稻就只是追求高產呢?

 

後記:芒種以來夏至之後,剛好就與新界東北前期撥款的申請在立法會審議的時間重疊。這也許就是芒種的某種現代演繹,以前的農忙已轉化,今天的忙是為了捍衛繼續能夠農忙的權利。生活館仝人沒有參與運動具體的組織工作,但會繼續守著從土地孕育生命這種農業最簡單最基本的功能。城鄉總有共生的模式,運動與耕種必需互相支援。前期撥款雖已在遺臭萬年的那一幕中通過,但就如夏至所意味的萬物競相生長,有豐收也有蟲害,我們必會腳踏實地,想方設法廣傳和翻譯泥土的堅韌和生命力。

 

秋葵

秋葵也正長得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