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上環地鐵站徒步行到「茶莊」，九曲十三彎，爬過幾條長長的樓梯，終於到了大安臺一個幽靜的角落。

拐過盆栽架，只見門口外木板地上，坐著兩個人，擺著一張木枱，繫著一個寫著「賣字」的白色氫氣球。一個稚氣的小女孩站在一旁，小手繫著一個白色氣球，和幾個各拿著一張白紙的人，脈脈地看，默默地等。

科學毛筆在白紙上扭動，在層層雲霧間，給攀上鬱鬱葱葱高山的善男信女，寫出了久違的浪漫。

Like？型少少好嗎？

這在街頭擺檔賣字的高人，叫「筆者」。

或許你也見過他的字。今年年初，Facebook就流傳著一幅寫上〈無忘花〉歌詞的照片，繁花藍天，白紙黑字，這是「筆者」的作品，386 likes。一般人看著這些「成就」，早已沾沾，可是「筆者」酷得可愛：「即係，筆者有少少型，所以都希望支持賣字的人都可以型少少。」

一切只是興之所至。初初，「筆者」只是為了朋友生日而寫，覺得幾浪漫，又想分享，於是就開始在街頭「賣字」。所謂「賣」，也不是真賣，純粹隨緣。後來有人問起如何聯繫，「賣字」的Facebook專頁就是這樣誕生。

開page之後，電台、雜誌、報章紛紛追訪。3個月下來，面書專頁累積了接近8000 likes，很多有專職marketing部門的公司都沒有這個成績。對此「筆者」仍是一貫冷靜懷疑：「我對人數有點冷感，這些人的like代表著什麼？他們是純粹潮流？欣賞我的字體？真心喜歡這個點子？這些人裡，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本質上like『賣字』呢？」

本質上like？噢……這個……係哲學問題喎。

天天寫，浪漫漫

浪漫是「賣字」的目的，但……Facebook也能浪漫嗎？「Facebook本身不是一個浪漫或不浪漫的地方，裡面有浪漫的人，也有不浪漫的人，只是一個分享浪漫的渠道。」

Facebook有神奇的力量，讓看似遙遠的人，可以連在一起──例如Dodo姐（對，就是鄭裕玲Dodo 姐），例如Rubberband的填詞人Tim Lui。前者在「筆者」寫的「藍藍天空高掛我的夢」簽名、拍照兼且inbox給回「筆者」；後者也在自己的Facebook戶口 share「筆者」寫的「日蝕下在為你寫字」。

「筆者」賣字，雖然不是要博like呃like，但得到自己欣賞的人所認同，也是開心，也是浪漫。但，量變是會引發質變，認同得太猛，一件浪漫的事就會變質。

3月初時，「筆者」宣布專頁的inbox進了ICU，原因是被太多買字request轟炸。有人copy & paste了幾百字的文章要「筆者」抄出來，在「筆者」眼中這一點都不浪漫，於是就乾脆不回應。因為賣字不是寫字機器，他認為浪漫應像〈奇洛李維斯的回信〉那種堅持，他「天天寫」，不等於盲目地抄書。

「浪漫是私心的，哈。」在6000 likes的誌慶，經理人宣布他們收到inbox後只會選擇性回應。

擺檔，要擺得有性格

昔日我們說，字跡反映性格；但今日，我們的字跡，叫作細明體──也許正是這種複製的無性格，才更顯出「賣字」的珍貴。看著「筆者」低下頭，專注地寫字，紙張由空白一片，慢慢一筆一筆地出現了字，就明白為什麼大家會刻意來拜訪。或者不只是為了看「表演」，而是這個過程本身，也是一種浪漫。

「筆者」曾在不同地方擺檔，最喜歡的地方是銅鑼灣東角道，因為較多人會駐足留意，可惜他在那裡曾被驅趕。撇除礙眼的橫額，他也喜歡尖沙咀。但他斷言不會去旺角，因為不喜歡旺角的感覺。

正因為擺檔是為浪漫，不是為了開飯，寫什麼、不寫什麼，就可以自己話事。雖然賣字是由對方提出，「筆者」下筆，但他表示有幾方面的東西是堅持不寫的，譬如，投訴的字句。雖然他本人也是一個會批判會投訴的人，但這件事跟「賣字」感覺不配合，所以不寫──簡單的說，就是不浪漫。

不浪漫，就不是賣字啦。

如果你是One of Us

雖然好私心，雖然自成一格，但原來，最私人的世界，好多人心裡感到共鳴，交情不止於一張薄紙、幾隻黑字。

有一次，「筆者」和經理人擺檔期間，心血來潮很想吃吉野家的「打邊爐」，但他們就是覺得套餐裡的響鈴不好吃，但礙於擺檔，無法另買，就在Facebook留言留圖，看誰可以幫忙。他們等呀等，到差不多收檔時，有人留言說買了響鈴，正從老遠的黃大仙，「飛的」速遞過去尖沙咀。（p.s.「賣字」歡迎大家帶小禮物來換字的。）

「賣字」最近的新嘗試，是在大學舉辦 [the known secret tour]，「買字人」只能按每次由「筆者」在Facebook指示的識別法則去相認。其中一個，是「筆者」和經理人會在大學canteen吃豆豉鯪魚和喝王老吉，「買字人」看見他們不能直接打招呼相認，只可以輕輕地告訴他們想寫什麼。然後，「我們還你一個浪漫。」

嘩，太難了嗎？「筆者」表示不會為了迎合他人而降低難度，更進一步說：「如果你是one of us，我們歡迎之至。但如果，你會猶豫，也許我們不是真的那麼志同道合。」

在Facebook專頁以引人like爆為王道的今天，「賣字」這麼趕客（卻招聚了這麼多人），反倒更讓我們深思，到底我們是為了什麼而搞專頁？若以市場計算來討好粉絲，當粉絲聚集了，我們原初的目的又有沒有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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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撰文：楚思

照片提供：賣字 facebook page: https://www.facebook.com/sellwords

楚思，FES出版基督徒中學生雜誌《Catch》專欄作者，參與及推動港大團契文字事工。港大團契blog:http://shareourfaith.wordpres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