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錦田公路兩邊,就是錦田的「市中心」,一條街,有街市、郵局和警崗,也有兩間小學、超級市場和茶餐廳,生活基本所需全都在步行十五分鐘之內的腳程。在鄉事委員會和警崗旁邊,有一棟「神秘」的兩層高村屋,聽說一直停用多年,只見伯伯在下層的開放空間下棋、看報和乘涼。

直至兩個多月前,這幢矮房子再次熱鬧起來。

因為原本丟空的獅子會圖書館,變身成了「錦田匯動文化館」。地下保留公共空間,伯伯照可乘涼,同時亦作展覽場地。

剛剛在六月完結的「記憶郵件」展覽(看另文:從記憶照片看政治庇護者的面容),就在這個公共空間舉行。展覽由文化館和浸會大學視覺藝術學院主辦,參展不只是本地的學生,還有在錦田生活的少數族裔,他們有尋求政治庇護的(asylum seekers)非洲朋友,也有三代都在香港紥根生活尼泊爾青年人,照片拍下了他們眼中的錦田和對「家」的感受。

匯聚錦田不同以香港為家、四方而來的朋友,就是文化館想呈現的本土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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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提供:記憶郵件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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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提供:記憶郵件facebook

 

本土說到底就會變成最國際

錦田,未入過來的,還以為這是很普通的鄉村,是鄉事、原居民之地。其實,這地很「國際化」。

「我在外國讀書七年,都只認識幾個國家的同學。來錦田一年,我就認識了11個國家的朋友。」文化館的負責人之一蔡暉明(阿暉)笑說,平常香港人心目中的非洲人只有一種,事實上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多哥啦,索馬里啦,坦桑尼亞啦,還有中非…」他們有自己各自的文化和生活習慣,他都是透過錦田認識他們。

除了非洲朋友之外,錦田還有不少尼泊爾人,「因為錦田以前有軍營,英國人僱了尼泊爾人在這裏當啹架兵,他們大大話話紥根在香港三代。但我們有無當過他們是香港人呢?他們在香港真是被『邊緣化到暈』。」然後阿暉就問,所謂「家」和「香港人身分」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黃皮膚黑頭髮就叫正宗香港人?「我阿爸在內地出世,其實好多香港人都是這樣。所謂『本土』究竟是什麼?」

阿暉

阿暉

阿暉是心理學家,兩年前,他和他在「突破匯動青年」的團隊在四川「階段性完成」了地震後的心理重建項目,「北川中學的學生都去到不同地方上大學了。」當阿暉和團隊準備回港籌備新項目時,正值大家開始思考香港人本土身分的意義。「那時候香港人愈來愈意識到『中港矛盾』,自由行迫爆,有內地教授罵香港人是狗,這些都令大家開始愈來愈強調『本土』的重要性,但單單的本土是很tribal(族群)的。有危險的,所以一定要有世界公民的視野。」當香港人對自己「中國人」的身分感到困惑,甚至抗拒,這對於過去幾年以香港人身分在四川服務受災同學的阿暉和團隊都感到衝擊。

「所以我們愈來愈覺得,不論本土,或國際視野都要鑽到好深,才是出路。」

錦田:重慶大廈之外,另一個low-end globalization

就在此時,沈祖堯校長邀請他們在中文大學裡搞一個領袖訓練的項目,阿暉就以「世界公民」為主題,與同學們討論身分、本土意識。「參加的有本地的同學,內地同學,也認識到一些少數族裔和尋求政治庇護者,帶來了很美好的友誼和交流。」因為這個訓練項目,連結到後來被邀請去錦田做青年工作,不僅服務錦田的本地青年人,還有少數族裔。

「當時,我都仲未知錦田喺邊。」阿暉說,大笑起來。

著有《世界中心的貧民窟:香港重慶大廈》的人類學家Gordon Mathews 說重慶大廈是low-end globalization,阿暉指其實錦田也是一個「low-end」的地球村。「這裏是草根的全球化,錦田好多南亞人,我們後面的通德小學,有四成是南亞裔的學生,蒙養小學就有兩成是小數族裔。」因為位置偏遠,他們都是傾向草根階層,還有不少尋求政治庇護者在這裏「落腳」,「但西鐵通車之後就少了很多,租愈來愈貴嘛。」

「我們希望在錦田建立公民社會的社區平台,重新思考香港人的身分是什麼。」阿暉認為在與少數族裔接觸時,團隊更能鑽深香港本土和歷史的內容和故事,「現在很多所謂『本土』都是流於口號啦。」

錦田匯動文化館一隅。

錦田匯動文化館一隅。

多元文化的共享平台

來到錦田,阿暉和團隊首要就是要找個基地,「理念講咁多始終要落地嘛,因為機緣巧合,認識了鄉事委員,知道我們是做青年服務的,就把鄉事委員會旁邊停用多時的獅子會圖書館借給我們。」

「我們很相信公民社會是由社區的不同stakeholders(持份者)有心協商才能向前走,其實這個社區裏有好多無agenda的人,慢慢傾就可以有個win-win的局面,就算鄉委會都好想自己的下一代好。」

「突破匯動青年」是基督教機構,除了因為希望在錦田建立一個多元文化的公民社區,重新思考香港人的身分之外,「最重要的,是因為我們的信仰要我們接待客旅寄居的。」現在他們除了文化館和尼泊爾教會,還在計劃找些村屋作為宿舍接待有需要的少數族裔。

共享的,有空間,資源,還有社區關係

Circle

Circle

文化館前身是獅子會圖書館,一直封塵多年,團隊難忘一入去看見的景象。文化館另一位負責人禢慧恩(Circle)說,「就好像來到一個被封印了30年的圖書館,好多好殘的書和書櫃,滿是蜘蛛網。」阿暉也大叫:「我第一次知道壁虎是有蛋的!」。第一次入到圖書館,他們就留意到一個用「濕電」的時鐘。「它好像一個見證,看着這個地方的轉變。所以我們堅持留下它。」這個鐘也啟發了團隊如何去佈置文化館內一事一物。Circle說,「物件的故事和歷史是重要的,於是我們放下了去消費去買東西回來的習慣,需要什麼都先去問問有沒有人可以分享。」

照片上方就是見證這裡三十年的時鐘。

照片上方就是見證了這裡三十年的時鐘。

文化館內的圖書櫃,都是以回收到的紅酒箱改裝而成。「連改裝技術也是一個做木工師傅街坊跟我們分享的。」「共享」是文化館一個重要的主題,「至於傢俬是一位朋友的café結束之後分享給我們的,後來她還借出了專業的咖啡機和咖啡師給這裡的青年人做vocational training(職業訓練)呢。」

「希望這裏是一個平台,大家可以拿自己有的出來在社區分享。」Circle他們預備造一個佈告版,讓附近的街坊寫低自己的需要和可以分享出來的,「可以是物資,也可以是才能。」

「好像這個枱燈也是一位街坊送給我們的。後來我們就問他可否在這裡開班教其他街坊一起動手造。」Circle告訴我們。

「好像這個枱燈也是一位街坊送給我們的。後來我們就問他可否在這裡開班教其他街坊一起動手造。」Circle告訴我們。

自五月中啟用以來,已經有不少街坊和附近的小學生上來看圖書,做功課,「有家長帶着小朋友來,都說廿幾年前就在這裡借圖書,打康樂棋,現在又帶自己的小朋友來玩,這是很有趣的。」Circle來錦田做青年工作,是由建立鄰舍關係開始,「我們叫這裡做『文化館』,不是青年中心,就是想錦田的人,不只是青年人,有自己的歸屬感,明白自己的根和記憶,這是整個社區網絡的。大家要知道自己的家有着最珍貴的寶藏和故事,我們之前帶了年青人入去圍村裡跟人做訪問和口述歷史,邀請找舊相出來,然後會下次再搞展覽。」

文化館的下層是開放空間,由圖書館停用到現在文化館啟用,每天都有伯伯「打躉」,看報紙、捉棋,「我們學習跟他們共存,不會很intrusive的,若時機適合也想跟他們做口述歷史,」阿暉回到他的心理學家模式,「他們的人生去到這個階段,是承傳,去pass on,我們希望藉着展覽他們的照片和故事,肯定他們的歷史和貢獻。」

社區裏的「匯動」

由「錦田康樂中心」到「錦田匯動文化館」,除了多了「文化」,還有「匯動」。阿暉解釋,「『匯』是gather,聚在一起,『動』是scatter,分散行動;希望這裏是一個聚散適時的社區平台和群體。」

剛剛過去的「錦田匯動文化節」,他們委約了同是錦田街坊的藝術家阿喜(吳家俊)和阿恩(鍾惠恩)造了一架新式「牛車」,阿暉說,「牛車以前常常田間出現的,阿喜設計的這架可以拆件,放上童書講故事,好厲害!」阿喜當天拉着牛車到社區遊走,介紹文化館,文化館內又會幫街坊影全家福,又有手工藝工作坊,還有不同種族的美食分享,「文化館想做到的,就是連繫歷史故事,社區,教會,更新文化,也有鄰舍的故事。」他們希望社區有轉化和創新,重新定義什麼是新的錦田,「不只是原居民,也有少數族裔的文化和記憶,這才是屬於這裡最獨特的文化和鄰舍社區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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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和阿恩的作品:牛車和小B。(照片由阿喜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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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當日就是這樣拉着牛車在社區遊走,與街坊交流(照片由阿喜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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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組件拆開是小小流動圖書館啊。(照片由阿喜提供。)

(全文完)

text/ lokman

photos/Andy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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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田匯動文化館

地址: 錦田大馬路131號 (錦田鄉事委員會旁)

電話: 51622187

開放時間:
Mon-Fri 1430-1800, Sat 0930-1300

電郵:
KTinfo@ygn.org.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