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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 Photo / 周思中

立秋前一天傍晚,臨收工沿田邊小路走回家,發現江西品種的水稻已開始抽穗!心想,五月中下旬才開始浸穀種,六月初才插下的秧,怎麼八月初已急不及待要抽穗?一般而言,抽穗起計,大概一個月左右就能收割。換言之,這批水稻九月初就可收割,較以往同一茬的水稻快了足足兩個星期。也不知是否與今年七月日照多雨水少的天氣有關。

九月初是否能收割當然言之尚早,但當務之急就是要為這批水稻建架蓋網,一來防止漫天的文雀為求口腹之欲將生活館明年的穀種吃清光;二來要搶在開花之前完成,以免人在水稻田間來回往返影響其授粉。說來,今年入夏以來還未曾掛過八號風球,似乎有點奇怪,但為了減低水稻灌漿成熟的階段受到颱風攻擊的損毀程度,還是及早架網。

聽過有個說法,立秋的「秋」字,拆開就是「禾」與「火」,古時兼具「成熟」的意思。從農事的角度看,立秋就有夏季作物成熟時的意思。雖然立秋之後才是一年最熱的「三伏天」最後一伏,身體皮膚觸覺(尤其在有日照的時候)連一毛錢秋意都感受不到,我們卻輾轉透過水稻的抽穗開花,與及這訊號所指示的農事,「被秋天」了。

節氣的體系,就是如此與我們慣常的時間觀念大異其趣。

秋天要開始了麼?但它開始的時候恰恰就不是夏天完結,而是全年最熱的「三伏天」的中間。立秋暗示可以逐步開始培植秋天可以種植的大量葉菜,但同時農夫更多時間就是躲在農舍雨天避雨或烈日乘涼。下雨在田裡發呆時,最常想到的就是現代社會現代生活究竟要經歷了如何漫長的過程,才能令人的腸胃和口味與自己身處的環境感覺良好地完全脫勾?立秋的三種物候(註)又有哪種會被察覺?晚睡晚起感受不了「涼風至」;整天躲在冷氣房當然不知「白露降」;到處高樓大廈石屎森林又如何聽到「寒蟬鳴」呢?

我們是半途出家的城市人,由零開始學習務農,兼沒有如許多第三世界農夫被跨國企業圍堵的殘酷經濟大環境,田裡夏天悶熱多雨多蟲的時光,我們除了身體難受,其實絕對應付得來。但眼見初夏收菜收到手軟的鄰戶常規農夫,平時三個伙記都只剩下一個獨自在田間幹活,說著「又辛苦,又冇野種到」。

對了,這種天氣就是連通菜都只能勉力供應,更別說整個農業地貌不斷荒蕪,我們城市竟以大安旨意消費不同氣候區的產物作回應。香港人已窮得只剩消費的「自由」,卻大言不慚自稱美食天堂。

當新聞報導說內地出產的白豆角、綠豆角、芥菜、菠菜等由於農藥殘餘問題減少供港,我們還未懂得問:香港農地荒廢、食物生產幾乎百份百依賴內地及外國,這所謂社會經濟發展過程,是否將「食物自主」這buffer zone都老早犧牲掉了?

這裡的教訓絕對不單是老掉牙的「珍惜食物」,恰恰相反,人類以長年累月建立的飲食文明與我們的距離,難道不是隨著進口食物的運輸哩數,愈來愈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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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註:「物候」,概括來說,是指任何與氣候有關的生態轉變。古人將立秋物候演繹為:初候涼風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