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Working Holiday,我有時覺得就像是一場有限期的角色扮演。每次去到一個新地方,認識新朋友,你就會被送上一個新的角色,體驗另一種生活模式。

嗯,說是角色,聽起來很假很虛偽,不如說是崗位。

來到埃森(Essen)以後,我的崗位變成了「失業婦人」。

腳步和生活習慣要重新適應過來。

這篇是碎碎唸一下在埃森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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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落腳在埃森?阿媽們常常問我們。

這個城市完全不出名,沒有甲組球隊,沒有舊城建築。

時間要追回到兩個月前。(我似乎沒有在這裏好好解說我們的決定呢。)

12月尾我和猴子在紐倫堡的房子滿租了,房東小姐要搬回來,安靜預備重考。我們得收拾行裝,重新上路。最初也有想過,不如就在紐倫堡的另一邊找房子吧—我們都捨不得這個小城和朋友。

但想着心裏又有些不甘,覺得自己總是被情感制約,不像旅行者(哈哈)。而且,我們留在德國時間愈來愈少了,如果一直「固步自封」,似乎白白浪費了光陰。於是把心一橫,我們把房子裡的東西丟得丟,送的送,為行李減磅,然後出發找尋下一個落腳點。

我們先去柏林探朋友和寄住一星期。出發前,我們分別聽過許多關於柏林的讚美和批評,心裏也在盤算:要不要在柏林落腳呢?猴子是有點抗拒:「大城市生活我們不是已經過夠了嗎?而且人多,自然租貴,工作也難找吧。」他說的不無道理,但最終讓我們死心的,是發現自己完全不喜歡德國的大城市生活(迷失柏林(上)迷失柏林(下))。

中途去了波蘭一趟(重新出發去華沙集中營裏),再回到柏林,我們已經決定離開了。

但可以去哪兒呢?

我們有一位在網上認識的Working Holiday朋友,她一個人住在北威州(Nordrhein-Westfalen)*的埃森,就招手叫我們去一起生活。碰巧,猴子在紐倫堡工廠認識一位來自伊拉克的工友,也提起過埃森,說那邊生活指數低,值得嘗試。於是,兩個懵懵撞撞的人,就這樣決定到埃森落腳。

我們的運氣不差,落腳兩天,就找到房子。租約時期**和租金,跟我們的預算一樣,那就快快手的簽了約,安頓下來。

很簡約,很新淨的家。

很簡約,很新淨的家。

兩個人,在屋裏看着落地玻璃,才開始籌算接下來要怎樣。

埃森和紐倫堡,是兩個南轅北轍的地方。紐倫堡是典型的德國旅遊城市,完全符合遊客對德國的期望:有舊城區,有皇帝堡,有博物館,附近還有像童話世界一樣的羅騰堡和班堡。當然少不了,還有自己的地區特色香腸Nuremberger。

相對來說,在遊客眼中,埃森是一個極普通的德國城市。它唯一的景點,是Zollverein,一個由荒廢媒礦場改建的博物館、公園和藝術村(下一篇文章會寫這個有趣的地方)。Zollverein跟羅騰堡和班堡等一樣,都是UNESCO世界文化遺產。然而,我懷疑有多少外國人會特地來參觀──除非他對德國工業史很有興趣。

最初,在埃森住下,我們都很不習慣。失去了可愛的舊建築和舊城區,換來是一間又一間大商場。別以為埃森名不經傳,是鄉下地方,它的另一個口號是「德國的購物城市」(Die Einkaufstadt),所有你想買的德國或歐洲品牌,都可以在這裏找到。但兩個沒錢的人,看着一間又一間的商店,心裏面只想着:他們會不會有工作給我呢?

我們照着在紐倫堡的經驗,到大大小小不同的外判公司叩門;我也試過應徵麵包店或是飾物店做幫工,但全部也無功而回。

「春天,會好一點的。現在是冬天,聖誕新年已過,工廠訂單減少,很少會請外判工呢。」外判公司的姨姨不諱言。

於是,我們成了失業大軍一員。

慶幸的是,在德國當失業大軍,沒有在香港那麼緊張,因為這裏的生活指數,其實比香港要低。我們在紐倫堡工作了兩個多月,賺了不足4000歐,去柏林和波蘭使了點,還有3000歐左右。現在房租只是每月350歐,再加上200歐左右的生活費,我們還支持得住。

其實還有餘錢,繼續上德文課。

當然心裏面仍是著急,不斷的盤算。不敢吃太多,不敢買月票,只能上課下課都走路45分鐘來回市中心。或許是之前在紐倫堡已過慣了「勒緊褲頭」的生活,我對於不能外出吃飯、中午只吃麵包、不可以坐車等等,都習已為常。

唯一不知道怎樣處理,是空餘的時間。

特別是後來猴子找到一份壽司店的半職工作,一星期有三至四天全日不在。我一個人在家要怎辦呢?沒錢沒車票,不可以去遠的地方,也不可以隨意看展覽(有時也是想等猴子一起看),家裏只有極緩慢的限速上網(沒辦法Load到影片或照片來看),每天24小時,要怎樣過?

這是我在「失業婦人」的崗位上最大的苦惱。

失業期間,我們就是常常去附近的公園散步。

失業期間,常常去附近的公園散步。

這段日子,我常常想起,從前在教會在機構認識,尋找工作的人們。我體會為什麼失業一久,人就萎靡。沒有方向、沒有目標,人開始迷失;沒有錢沒有能力出走,感覺被困住;有的只是太多時間。看見別人在路上,滿有目標的向前行,自己漫無目的在走,會真切的感覺到,自己比其他人遜…..沒有誰在指責你,只是自己跟自己說。

我深知道,這只是我在旅程上一個「暫時崗位」。但我還是有點被打擊。我想像,如果長此下去,可能會認命,覺得自己注定是這樣,愈來愈不積極。或是,掉個頭來,什麼工作也做吧,在後巷洗碗14小時,在烈日下倒垃圾一整天,然後還不夠餬口……

沒有人想要被剝削,但在沒有選擇,失去盼望的時候,有時是情願被剝削,也不想在社會完全失去價值。

其實,整理這些思緒期間,轉眼就已經過了一個月。我一直也沒有找到工作,仍然維持「失業婦人」的崗位。即使最近接了朋友的網站撰稿freelance,幫他的公司網頁重組,但也不是會花我一整天的工作。

不過,我的心情調整了,或說重新掌握了重點──我沒有工作,但不想浪費時間。我先是專心做好「婦人」的工作,家頭細務,煮飯抹地。猴子晚上差不多11點下班回來,我有時也會做宵夜,做甜品。然後,每天一點點的幫好朋友完成網頁。最後,花最多時間的,是用來看書。

在暖爐旁,蜷在小沙發,圍上圍巾,用Kindle天天看書三兩小時。那部大電視是新相識的德國朋友暫借給我們,但後來發現型號太舊,接不上我們的天線就作罷。

在暖爐旁,蜷在小沙發,圍上圍巾,用Kindle天天看書三兩小時。那部大電視是新相識的德國朋友暫借給我們,但後來發現型號太舊,接不上我們的天線就作罷。

我真心的喜歡看書,卻很少能認真完成一本書──小說除外。愈是經典,百年必讀的作品,我愈難好好的完成它。我有時覺得我根本就是一個「維基人」,對於每本書、每個作者,我大概知道一點就夠了。不用多,只是一頁紙多一點就夠。

這段日子,我重新開始好好看書,也不規限自己看的類別、語言。東野圭吾、魯迅、Agatha Christie、Charles Dickens、張愛玲……網絡是很緩慢,但文字還是下載得到。呀,偶而也會去大商場,用免費WIFI上網,看看大家在熱論的短片。(好叫自己不要太過脫節嘛。)

我不知道自己在預備什麼,但坐在窗前看書,看見車來車往,或是小鳥飛來飛去,我心裏總有一丁點兒的預感,知道這段日子,是重要的,之後會懷念和記住它的。

*北威州位於德國中西部,與荷蘭接壤,是德國多人居住的州份。比較為人熟悉的城市包括前德國首都波恩、科隆等。

**德國年青人之間常有一種特別的租約,我暫且稱為「夾縫租約」(Zwischen
Miete)。他們可能是要去另一個城市實習,或出國體驗幾個月,就會把自己的小房子出租,對象通常是遊客。我們一直也是住在「夾縫租約」的房子,貪其簡單方便,家具齊全,而且不用有預先的退租通知期。

小鴨們在結冰的小湖上走,好搞笑。

小鴨們在結冰的小湖上走,好搞笑。

關於Postcard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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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為「失業婦人」後,常常想起肥嘢--他是我遇過,最好笑最多傻點子的設計師。各散東西以後,他仍在找尋自己的路;或許,也像我一樣,在預備和等待。我一直也想寄Postcard給他,只是找不到跟他的傻瓜風格相襯的Postcard。某個星期日,我們去了附近的手作市集參觀,找到了這張,嘻嘻,決定寫給他。肥嘢,加油啊。還在期待,有更多好看也好用的設計,從你手上出來。

Dydy,29歲,前Breakazine!編輯,為人膽小騰雞,卻心郁郁想認識世界。2013年急急搭上了工作假期的尾班車,與外子(又名猴子)開始一年的外地生活,離開之前已決定每個星期寫一張postcard回來香港給一個掛念的人。

dydy_sezto@yahoo.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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