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了,我們超級掛念蘿蔔糕和盤菜!

新一年,祝大家的世界愈來愈廣闊,希望我們的社會可以變得更自由,讓更多人可以做回自己想做的事,找到自己生活的空間。

上回寫了柏林的國會大樓,記錄了一些德國政制發展的故事。(會很沉重嗎?)這回新年流流,不講太多感慨的歷史。只記錄另一個我們在迷失柏林期間,找到的另一個景點──Tempelhof舊機場空地(Tempelhofer Freiheit)。

 遙遠看着那Tempelhof的荒廢Terminal,想起《Warm Bodies》裏喪屍都暫時住在一個舊Terminal……哈哈哈。

遙遠看着那Tempelhof的荒廢Terminal,想起《Warm Bodies》裏喪屍都暫時住在一個舊Terminal……哈哈哈。

我們兩個都是成長於啟德機場的年代,仍然記得小時候坐巴士經過九龍城,看見飛機在頭上飛過的情景。1998年,啓德正式關閉,那年我還是個中二生,還未試過坐飛機,極其量只是去過機場為移民新加坡的伯父伯母送行。

雖然從未「入閘」,但我對於啟德的跑道,仍有一個清晰的記憶。

某年夏天,我的學校參加了九龍區百萬行,目的地是啟德機場跑道。我和同學們如螞蟻般,第一次踏足寬闊、筆直,好像在地平線沒盡頭的跑道。熾熱的瀝青地上,我們小心翼翼地一起走着。我忘記了當時的行程、對話,只記得那個360度包圍着我的天空:

哦,原來天空可以這麼廣,地平線可以這麼遠。

那是從未坐飛機離開過香港的我,第一次覺得,嗯,可能,世界是很大的。

可能,天空的另一邊是很不同的。

在柏林的Tempelhof舊機場走着,這一個很舊很舊的片段湧了出來。

看着那同樣是一望無際的天空,突然間覺得很感動。

好像發現自己,與從前那在啟德看天空的自己,雖不相同,還相似。

一望無際的跑道上,必須老套的來一張跳起照。

一望無際的跑道上,必須老套的來一張跳起照。

柏林的Tempelhof機場在1927年啟用,比香港啟德機場遲兩年,但卻一直使用至2008年才正式關閉(柏林現時最大型的客運機場是布蘭登堡機場)。柏林市民曾經努力爭取把它保留,畢竟它又是一個與柏林和德國歷史緊扣的地標。

說好了,新年不講太多傷感事,這次就講一個好sweet的歷史小故事吧。話說1948年,德國被盟軍佔領控制,當時蘇聯想迫使英法美交出柏林的控制權,就決定截斷西柏林的水陸兩路,讓西柏林市民被困圍城,必需向蘇聯求助兼投誠。

西方盟軍不願意就此屈服,決定組織起英國、美國、澳洲、新西蘭和南非的空軍機師,冒住被蘇聯軍擊落的危險,疲於奔命地來回不同機場,每天運送超過1500噸的食物和日用品,和近3500噸的燃料給200萬柏林人們──這就是航空史上有名的Berlin Airlift。Tempelhof機場當時每日差不多每隔3分鐘就有飛機降落,成為主要的物資集散地。

在芸芸的機師中,有一位美國機師名叫Gail Halvorsen,留意到機場附近的鐵絲圍欄長期也聚集一羣孩子。他們希望可以在機場四周撿到點什麼剩餘物資拿回家。Halvorsen看着他們,不忍,想了想,就從倉庫拿點糖果,上前派給孩子們。

這些飽受戰亂的小孩子樂透了,卻也不忘還有其他小孩子沒法分到糖果,就問Halvorsen明天可以再拿給他們嗎?Halvorsen看着他們,好想為這羣小孩打打氣,就說:好吧,明天我從外面的基地飛回來時,就悄悄從機上把糖果撒下來給你們吧。

小孩不笨,當面就問:我們怎認得哪一架是叔叔的飛機?Gail想了想,說:我會在空中先搖擺機翼,作為我們的記號。一個美國機師和一羣德國小孩就這樣勾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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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vorsen 把糖果綁在小降落傘上。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Halvorsen第二天把糖果一小包一小包的繫在迷你降落傘上,回來Tempolhof時把飛機機翼擺了擺,糖果就從天而降。小孩子們看着天空,快樂的找到了糖果,同時也找到了信守承諾的成年人。其他機師看見,紛紛投入這個「甜蜜的小型空投任務」,他們被孩子統稱為 “Rosinenbomber”( “Raisins Bomber”「提子乾空投手」),只有Gail被特別的稱呼為 “Onkel Wackelflügel”(“Uncle Wiggly Wings”「擺翼叔叔」)。

原本只是一個私人任務,後來不僅被軍官們加許,還被傳媒大肆報導。「提子乾空投手」們獲得糖果廠的贊助和市民的捐獻,可以每天在柏林不同地方投下850磅的糖果。美國的小學生更幫忙把糖果繫上小降落傘,Halvorsen不需要自己密密做了。在Berlin Airlift的11個月期間,Halvorsen和其餘24個機師一共在柏林空投了23噸糖果,讓孩子們總是抬頭,等待從天而來的甜蜜。

2008年Tempelhof機場關閉時,Halvorsen是其中一位獲邀參與儀式的特別嘉賓。

今天,來到Tempelhof,不會再見到飛機。Tempelhof 現在是市民公園,也是許多城市中瀕危雀鳥和昆蟲的棲息地,像是一整片荒廢了的空地。雖然不再有糖果從天而降,但人們還是會不其然的抬頭看天。因為在這裏,可以看到柏林最大片的天空。站在寬廣的跑道上,風很大,你可以清楚看見雲海由一邊飄向另一邊,看起來很波蘭壯闊,卻同時感覺很平靜澄明。

「地勤人員」,其實是要介紹在Tempelhof草地棲息的瀕危昆蟲。

「地勤人員」,其實是要介紹在Tempelhof草地棲息的瀕危昆蟲。

其實,到達柏林好幾天,我們一直鬱悶着。「迷失柏林」不是衝着《迷失東京》而來的題目哦。(好老套,哇哈哈哈……),而是真實的感受。在高樓大廈之間,人人滿有目的、忙碌的走着,我們兩個無工作、無目的的人,好像怪人,也完全失去方向。腦海空白,又忘記了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裏。

好累。

好想喘一口氣,好想靜一下,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需要看見天空。(如果在香港,大概我需要看見海。)

天空與飛鳥,德國藝術家的在地作品。

天空與飛鳥,德國藝術家的在地作品。

碰巧我們認識了一位來自Wuppertal的德國男生Philip,他與我們一起寄宿在香港Working Holiday朋友的家。架着眼鏡、束長髮的他,說話很慢。他知道我們不喜歡城市中心,不喜歡購物,就輕輕的建議我們去Tempelhof走走。「那……是一塊很大的草地,有人會帶狗散步,有人會玩風箏滑板,有好大片天空……你們……應該會喜歡那裏。可以好好安靜一下。」

 

草地、小狗散步、天空、安靜。

全是我們兩個「鄉下人」掛念的東西。

在迷失的時候,我們需要的,並不是更多的盤算,或是聽更多人的意見,而是好好安靜下來,也安定下來。

我在跑道上慢行,猴子跟着跑步道使勁向前衝;看別人帶小狗散步,看別人玩風箏滑翔;看着天空想像那些年,它還是繁華一片的樣子;看着鐵絲網,想像當年孩子們接到糖果的快樂。

猴子一鼓作氣的向前跑呀跑。

猴子一鼓作氣的向前跑呀跑。

這是滑翔風箏。

這是滑翔風箏。

這不僅是一個荒廢的機場,而是城市裏喘氣的空間。

很奢侈*,卻是必須。因為人必須要看到天空,才會感到自由,感到自己原來還有其他可能。

或許,愈急促的城市,才愈需要這麼一塊讓人做回自己,「望天打卦」的空地。

*註:那天離開Tempelhof,我們遇上了一個民間團體在收集簽名。原來已有地產商和政府商量,要把Tempelhof縮小一半,其中50%用來發展作商住用途。他們必須收集鄰近居民意見,與之抵抗。

Tempelhof 的其中一部分是與社區連結,成為城市耕地,戶外教室。時為冬天,所以寸草不生,但仍舊見到那種有機、「土砲」的社區參與。

Tempelhof 的其中一部分是與社區連結,成為城市耕地,戶外教室。時為冬天,所以寸草不生,但仍舊見到那種有機、「土砲」的社區參與。

 

關於Postcard 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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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迷失柏林」是讓我有點害怕。怕夏天回香港回家後,要重新適應。想起來就很疲累。但我總安慰自己,你身邊還不是有許多,在城市的營營役役中,還是活得很優雅,很自在,可以叫人慢慢細嚐身邊事物的朋友。工作是一樣的繁忙,但他們仍能保持一種讓人平靜下來的氛圍,例如插畫師棗田。她的水彩畫,她筆下的小喬、森林和貓,總是讓人很安靜,也甜蜜。在這裏送上柏林猶太博物館的postcard,祝新一年還是靈感滿滿,能在生活裏天天捉緊一剎的感動和平靜安寧。

[棗田作品:http://www.hkedcity.net/library/search/index.phtml?author=%B4%C7%A5%D0]

Dydy,29歲,前Breakazine!編輯,為人膽小騰雞,卻心郁郁想認識世界。2013年急急搭上了工作假期的尾班車,與外子(又名猴子)開始一年的外地生活,離開之前已決定每個星期寫一張postcard回來香港給一個掛念的人。

dydy_sezto@yahoo.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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